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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多年，一直都在跨國企業打轉，但一直到最後一家公司，我才真正感覺自己處在一個「學習」環境當中。
我指的不是金融產品功能、客戶行為之類的「硬知識」，而是我身邊的主管們所傳授給我的「軟知識」。
那些主管們的年紀一般比我大10多歲，在金融業打滾多年；做人做事的火候和歷練之爐火純青，對比那時只有10多年工作經驗的我，就像是教授在帶大學生一樣。
不管是直線主管像海明威，或者是那些不算是點線老闆、但卻是我必須支援的內部客戶例如是白雪公主、佐治桑等等，都讓我學到許多待人接物的技巧。
另外一位「老師」，就是李察吉爾。
李察吉爾是亞洲區一個產品線的主管，那時他帶著業績貢獻度前三大的部門，在亞太區有超過10個辦公室的據點，可以說是亞洲董事會裡大佬中的大佬。
這位性格爽朗的加拿大人有一頭無可挑剔的銀白頭髮，戴著一副金邊眼鏡；笑起來的時候，神似戴眼鏡的李察吉爾。他的粉絲當然也不少，特別是金髮洋妞，提到他的時候，不止一位從美國來的女同事問我「你覺不覺得李察長得很帥？」
去那家百年老店上班的第一天，我就被安排了個1:1的商務午餐，對象就是李察吉爾。
我跟他同樣都是C-字頭銀行出來的，所以我就用了C 行的行銷企劃規格，問了幾個我自以為很上道的問題：
「你們部門送給客戶的紀念品是用Tiffany、Montblanc、還是什麼特別的牌子？」
「妳開什麼玩笑？我連支筆都沒有！」
為了挽回顏面，我再接再厲地問了另一個自以為聰明的問題：
「那，你們部門的產品簡介有幾種語言？」
「別開玩笑了！我連英文版都沒有！」
「那，你是說我可以準時下班，晚上還可以作SPA？」
「應該可以！我們這裡6:30就熄燈了！」
對第一天上班的新丁來說，這種不用加班的說法當然讓人覺得很開心。只是沒多久我就發現，李察吉爾自己比誰都早上班，雖說他自己的辦公室是6:30準時熄燈，他可是回家繼續開越洋電話，工作時間比誰都長！而且，他經常出差、陪同事見當地的客戶。
很多人都有「老外很懶惰」的刻板印象，但李察吉爾絕對是一個少數跟「工作狂」這三個字可以掛上等號的老外。
他的部門每年都辦年度企劃會議，輪流在亞洲不同國家舉行。每個國家的業務人員加上總公司相關產品線的大佬，加起來也有一百多人。一個三天兩夜的議程，簡報內容和討論題綱他都親自過目核准才對外公開。
一次在上海開年度會議的時候，晚上臨時需要李察吉爾定奪一件事，找他半天找不著。
在飯店的咖啡廳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半夜12點，原來他趴在手提電腦前睡著了，怪不得我們之前怎麼也找不到他。把他叫起來之後，他說他還要工作一會，整個桌子上都是第二天的會議文件、電腦螢幕上是密密麻麻的Excel文件。
想到他一把年紀還這樣認真工作，讓我們幾個抱怨工時過長的「年輕人」都覺得汗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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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勤奮工作的精神之外，他的領導風格和管理技巧也讓我受益良多。跟他工作的那幾年，我學得比以前在商學院學得更深入：
- 一頁式的Dashboard：把整個部門業務重點，包括貸款、風險控管、sales pipeline、累計業績、重點交易、重要事項等等整理成一頁文件；並分享給部門「所有」的人。
- Inclusion：除了定期的部門主管會議之外，還有每個月的月會，邀請部門所有人參加。除了固定的業務報告外，也請不同國家的業務同仁分享完成特定交易、或推出新產品的心得。
- 激勵士氣：他記得他部門在不同國家的每個同事的長相和名字，總是可以找出同事做得好的地方，在月會、電子郵件中，嘉獎他們。而他的部門在他的帶領下，每年業績都以兩位數成長。
- 業績目標管理：訂好每一年、每一季度的目標之後，定期追蹤進度。進度落後時，盡快找出原因，立刻補救。
有次我們在媒體採訪前事先沙盤演練，提到一個負面的事件，我還在煩惱公司對那件事還沒有正式的官方說法，他跟我說，我們不需要直接回答記者的問題，只要回答我們想說的就成了。結果記者的確問了那個問題，李察吉爾答了另一個不相干的事，兩者沒有交集；但他的回答讓記者好奇追問了另一件事，於是那件我們不想討論的事也就被記者忘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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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真工作、認真休假
可別以為像他這樣一個工作狂，他的休閒生活就乏善可陳。
事實上，李察吉爾是我所認識最會玩的人之一。
他在法國南部擁有一座城堡，休假的時候就帶著一家大小去法國度假：騎重型機車、還有踩單車。聖誕節的時候，他通常回加拿大滑雪。他在休假之前幾個星期，就會跟我們說需要他過目的事情要提早交給他，因為他放假的那三個星期他是不會看電子郵件、也不會回簡訊的。
每一次他放假回來，皮膚就曬黑一圈，工作起來也更帶勁。
說他「熱愛工作」一點也不過份，因為以他的經濟狀況他早就可以退休了。
開瑪莎拉蒂的富豪
那年為了籌辦他部門在香港的年度會議，他邀我陪他去數碼港的酒店看場地。他叫我不用幫他備車，他打算自己開車。
一進了停車場，我才發現，他開的可不是普通的車，是瑪莎拉蒂的敞篷車！平常在辦公室他從來沒炫富，也沒人知道。
生平第一次坐瑪莎拉蒂的我，一上車就開始東張西望：不愧是名牌跑車，儀表板的最高速度超過每小時300公里。
李察吉爾一上車就戴起了墨鏡，好萊塢的明星氣質就立刻出現了。
只可惜那天塞車塞得很厲害，他的瑪莎拉蒂被夾在車陣當中，時速最高大約是每小時30公里；我印象中他踩煞車的次數多過踩油門。雖然天氣很好，但是空氣污染很嚴重，從香港仔開回到我們公司在金鐘的辦公室就開了超過半小時，下車的時候我不只妝糊了、頭髮也飛的像個瘋婆子。
那天我學到的教訓是：
- 在塞車、有空氣污染的地方坐敞篷跑車是活受罪
- 坐敞篷跑車的時候頭髮會變得很難看
- 瑪莎拉蒂的皮椅可不是蓋的，軟綿綿的
尾聲
從管理的角度來說，李察吉爾可以說過我遇上最有實力的主管，不管是業務、企劃、領導統御都非常出色。也是我工作多年以來，教我最多管理實務的導師。
可能因為他不需要為五斗米折腰，他沒有辦公室政治的企圖心，也不像大野狼一樣，處心積慮經營個人關係。
在我們那家百年老店，李察吉爾的明快作風，反而讓其他在公司多年的大佬們覺得無法適應。明明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，亞洲區董事會的其他成員卻不買單，那時還有一個大佬私下跟我抱怨，說李察「愛發牢騷（whine too much）」。
久而久之李察吉爾也就不再向董事會提出任何建議。他在開自己的部門會議時，是個發光發熱、為同事打氣的金牌教練；開董事會的時候，卻刻意按熄了開關，成為一個隱形人— 不置可否、也不發言。
在董事會「熄燈」之後沒幾個月，他找到了新工作，也離開了我們公司。他走了以後，我們沮喪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我現在還很想念他，還有他爽朗的笑聲。
很喜歡老闆系列文章。妳的文筆讓人身歷其境，而且還能獲得很多啟發。閱讀妳的文章是一大享受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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