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別離的開始 — 楔子】

 


他患了癌症,三年多前檢驗出來的。

多次的放療、化療、手術到最後「姑且一試」的免疫治療,就這樣過了三年多。剛開始的時候她並不是特別擔心,因為她對這個疾病並不了解,認為還在癌症初期,有許許多多的療法,總覺得一樣不成功、總會有一樣試成的。

他們都是天主教徒,初期進行放射治療期間兩個人每週固定去醫院附近的教堂做禮拜,那時他們對未來一無所知、也沒有太多盼望,就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。

她那時沒敢想「萬一」,告訴自己只要好好過完24小時,好好吃飯、好好睡覺、好好做完醫生交代該做的事就已經大功告成。心裡知道,那個沒敢想的「萬一」是個在背後緊緊追趕的超級怪獸,一旦回頭,就會被吞噬、永無翻身之地。

他們經歷過很多次的驚喜,收過好幾次「腫瘤無法檢測」的電腦斷層掃描報告。她記得,第一次的那個「腫瘤消失」報告是在情人節那天,她還說那是最棒的情人節禮物。

但癌細胞總在療程結束、他宣告「沒有腫瘤」之後,無聲無息地出現。一次、兩次、三次?還是五次?她已經數不清了。甚至到看見「腫瘤無法檢測」這樣的字眼,都已經不再讓她興奮。

「屢敗屢戰吧」她想,他的癌細胞那種不服輸的倔脾氣跟他本人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。

原本她以為他有機會可以跟她過很多、很多次聖誕節。

罹癌後第一次的聖誕節他剛從醫院化療出來,兩個人都以為那是最後一次一起過聖誕,「今朝有酒今朝醉」式地吃了頓燭光晚餐。

第二年的聖誕節他第二次開刀沒有成功,而且有個腫瘤因為位置不佳無法處理。

她記得幫他開刀的外科醫生跟她說「他這種癌症攻擊性特別強,很容易復發。這種癌症很容易轉移到腦部變成腦癌、或者下行到肺部變成肺癌。妳要有心理準備。記住,生死是天主在決定,不在我們手上。」

他們從醫院回來又立刻搬家,還碰上Covid,兩個人在還沒裝大燈的家裡一起看電視,他已經無法進食,她匆匆點了麥當勞外送漢堡,就這樣過了聖誕夜。他們以為那也是最後一次過聖誕節。

外科醫師說,可以試試最新的免疫療法,幫他們轉介給了另一位腫瘤科醫師。

他們抱著「死馬當活馬醫」的心情試了這個傳聞中讓前美國總統吉米卡特死裡逃生的免疫療法。

他們當初也沒報什麼希望,治療開始後的第一次電腦斷層掃描把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,是個大驚喜!腫瘤開始縮小了。過了大半年,腫瘤已經完全消失。

他們又等了幾個月,預期那些「屢敗屢戰」的癌細胞會再度來敲門的同時,開始漸漸接受了這個驚喜,他們在想,或許,那個惡夢真的走了。

第三個聖誕節的時候,他已經可以在家裡走動,跟來拜訪的親戚寒暄。

原本病懨懨的他逐漸恢復了元氣、開始種蔬菜、開車、修理車庫。

第四個聖誕節的時候,他們還一起去超級市場買菜,準備招待來訪的親友。

他們告訴對方,以後可以一起過很多很多的聖誕節。

而且他們都想好了。他說,明年的聖誕節要放一棵8呎高的聖誕樹,他要親手掛上樹頂的聖誕燈飾;後年的聖誕節要別出心裁地請親友在花園吃聖誕烤肉大餐;大後年的聖誕節去約旦的耶穌受洗地;再下一年的聖誕他要把多年前仿米開郎基羅的畫作Pieta修好掛在牆上(雖然復活節其實是比較合適的節日)….

他們對於天主覺得無限感激,覺得能有這種重生的機會真是太幸運了!

三個禮拜前他終於結束為期兩年的免疫療法,離開醫院的時候醫生和護士笑咪咪地祝賀他抗癌成功,畢竟癌細胞已經消失超過18個月了,這期間每兩個月一次的電腦斷層掃描檢查結果都是「西線無戰事」。

他們也很開心,2023年才過了三月,他們已經在計畫今年的聖誕節該怎麼慶祝了。

結束療程那天也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,他們都覺得是個好兆頭。表示「遠離醫生」的日子就不遠了。

但結婚紀念日才過一個禮拜,他就開始喊嘴巴疼、耳朵疼,耳鼻喉科醫師說可能只是感染,吃點抗生素就沒事了。

但沒想到,抗生素一點用也沒有。

第二個禮拜他突然開始病懨懨地,平常伶牙俐齒的他變得沈默了。

第三個禮拜,他幾乎整天都躺在床上…..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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