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子每天固定時間幫他照相,比對腫瘤的大小。「昨天比前天大10%,今天又比昨天大10%」。
腫瘤增長的速度實在太快,似乎已經擴散到了肺部,因為他經常需要吐痰,幾乎無法入睡。醫生再次建議他接受化療「或者有機會降低腫瘤生長的速度」,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。她知道他並不願意再接受化療,只能嘗試說服他。
「也許化療可以減緩腫瘤生長的速度,你也不會痛得那麼厲害。」家人圍在床邊看著他。
「你們希望我怎麼做,我就怎麼做。」他點點頭。
腫瘤在他的身體攻城掠地的同時,她覺得,他似乎也慢慢在消失。就像彩色照片逐漸褪色一樣。
同一件事情他會重複問很多次,口吻和小孩子一樣,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。
「明天你要早點起床喔!」
「明天要去哪裡?」
「去醫院做化療」
「明天幾點要出門?」
「十點」
「為什麼不是跟以前一樣下午兩點。」
「因為這是新的化療,需要6個小時,醫師下午5點就下班了。」
「我可以先泡個澡再出門嗎?」
「不行,你泡澡要花1小時。這樣我們會來不及。」
「明天幾點要出門?」
「十點」
「為什麼不是下午兩點。」
「因為化療需要6個小時。」
「我想要先泡澡再出門。」
「不行。」
「為什麼不行?」
她懷疑癌細胞已經侵犯了他的腦部,因為這不像他平常說話的邏輯和語氣。這已經不是那個會跟她討論大政府v.s.小政府、天主教v.s.基督新教的的那個人了。
那是一個5歲的孩子,而她則用跟小孩子說話的語氣,提醒他日常生活的必要事項。
他虛弱地連拄著拐杖走路都走不了10步,化療的那天醫院幫他安排了輪椅,一個小伙子推著他進「癌症中心」。
這是他們過去兩年經常來的地方,過去的35次療程,他從來不曾坐輪椅進門。這次去醫院做化療,離上次「免疫療法」的最後一次「畢業典禮」也只不過相隔3個星期,但他和三個星期之前已經大不相同了。
因為這次的療程時間較短,醫生給他安排了一張病床,這也是他第一次躺著接受治療。
那天為了他方便,她為他穿上了紙尿褲,讓他省去上下床的麻煩。雖然穿上了紙尿褲,但他不想幾個小時黏著濕答答的紙尿褲,於是要求護士讓他去上廁所。
醫院那天來了一批實習護士,他身邊圍著幾個年輕的姑娘,每個都熱心想要幫忙;結果一個不小心,有人把他的輸液針頭扯斷了,他嚇了一跳,一個踉蹌,他的紙尿褲濕了,他的褲子也濕了。
護理長不斷道歉,並另請一位男護士幫他換上乾淨的紙尿褲,和她請家人帶來的乾淨衣服。
「我現在成了醫院註冊在案、尿濕褲子的病人啦!」他苦笑。
她回了他一個鬼臉。「幽默感還是挺好的」她心想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躺了六個小時、還是因為「紙尿褲事件」後想要扳回一城、還是因為化療藥物的效果;療程結束後,他兩手插在褲袋裡、不需人扶持精神奕奕地走出了醫院。
那個步履和神態,就像他以前在金鐘太古廣場接她下班、順手幫她接過手提電腦、然後兩個人一起去吃晚餐那樣。
她已經有幾個星期沒看過他這樣走路了。
「這是什麼仙丹啊?」她問醫生。
醫生只是微笑點頭。
那天,他回到家裡坐在辦公室裡一邊剪手指甲一邊跟她聊天。
「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在這裡,像現在這樣聊天了」她向他坦承。
「我知道,我也以為自己再也不能坐在這裡上網打電腦了!」
那天他們的玫瑰經禱告時間比以前更長,覺得或許,天主又給了他們一次機會。
他的遠房表妹建議他去一個以神蹟治療出名的教堂望彌撒,他覺得既然已經可以行走,一大早去教堂不會是問題。
第二天一大早,他們在傾盆大雨中出門了。
未完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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