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別離的開始(2)記憶的夢魘】


醫師建議他再試試另一種化療,說這種藥物可以減緩腫瘤生長速度。醫生給他們看了另一位病人的照片,腫瘤以可見的速度縮小,看起來似乎挺有效。

「如果不願意再接受化療,那我們就進入以疼痛管理為主的紓緩治療(Palliative treatments)。但我很希望希望你們可以試試看!」醫生在簡訊裡說,只要他們願意,隨時可以開始治療。

他們查了這個注射劑的副作用:脫髮、噁心和嘔吐、腹瀉或便秘、口腔潰瘍、味覺變化或食慾減退、虛弱或疲勞、肌肉或關節疼痛、手腳麻木或刺痛(周邊神經病變)、白血球計數低,可能會增加感染風險、紅血球計數低(貧血)、血小板計數低,可能會增加出血風險、過敏反應,嚴重是可能會有包括呼吸困難、面部或喉嚨腫脹和低血壓等的症狀。

「看起來挺可怕的」他說。

「嗯,你可能不用多久就會像和尚了。」


「我會是個拿著玫瑰經手鍊的和尚。」話才說完沒多久,他就累得睡著了。


幫他換衣服的時候她看到他鎖骨下面隆起的一塊大肉瘤,「如果這個長在頭頂,你就成了獨角獸了!」她試圖逗他開心,但她注意到,才兩三天,這個肉瘤已經比之前更大了。

她也注意到,不只是那個鎖骨下的肉瘤,他的腋下也都長了肉瘤,她扶他的時候,可以感覺得到。她知道那些是受癌細胞侵襲而壞死的淋巴結,表示淋巴系統受損已經非常嚴重了。

而且他現在走幾步就會喘氣,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上下樓行動自如了。她給他買了一隻不鏽鋼拐杖,讓他在能力範圍內自行走動。

她決定通知他在外地的女兒一家,還有他的弟弟們。

她覺得就算放棄化療而選擇以疼痛管理為主的舒緩治療,他們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。

「我們還沒有決定要進入下一階段的化療,或者僅進行疼痛治療。別擔心,還沒到臨終照護(Hospice Care)的階段。」她在寫給外地家人的短訊裡透露著樂觀的氣氛。


他睡覺的時間開始變多,而且大多數的時間安靜不語。起床後除非必要,他寧可待在他的辦公室。

「我不想再躺在床上了,覺得好累!」

「我們還有好多事還沒做。你說要教我畫油畫、要一起寫小說、要去耶路撒冷,你都說話算話都不算話。」她已經有點控制不住情緒。

「好,把現在我們還能一起做的事寫下來,我們儘量去完成。」他頓了頓,然後說「我們剩下的時間每分鐘都在一起,好不好?」

「好!」

「我把我的電腦搬到你的辦公室吧!」她把她的電腦搬進了他的辦公室,這樣他們可以一起工作。

他坐在他的黑色大辦公桌惠前面,桌子上是他的惠普電腦;隔幾步前面的工作台上是她的蘋果電腦。她回頭跟他說,「我這像不像是跟大老闆一起辦公的秘書!」他點頭。

她沒想過,接下來他坐在辦公室時間已經屈指可數了。



他睡著的時候,她看著他,哭得無法自拔。為了不想吵醒他,她忍住不發出聲音,任由淚水流過她的臉頰。

他以前經常下廚,最拿手的是俄式羅宋湯和串烤牛肉捲。

他會修理家裡所有的電器、他也負責在天台生產自家蔬菜。

記憶裡那個老是逗她笑、吵架時得理不饒人、每天對著她說「我愛妳」的男人已經不見了;眼前躺在她面前的這個人虛弱地連起身上廁所都需要人扶持。

她記得他們一起去過的很多地方:在米蘭大教堂祈禱、在威尼斯情人橋拍照、在烈日下走過洛杉磯的星光大道、在金字塔前喝像洗碗水的咖啡、在尼羅河渡輪看夜景、在清邁騎大象、在吳哥窟迷路、在雪梨歌劇院閒逛、在香港的家裡煮飯、在零下八度的西安散步、在北京被旅行團餐餐餵食宮保雞丁、在上海明珠塔前為了不記得的原因拌嘴….

一個個的「今昔對比」讓她覺得難過不已。她和他努力地「活在當下」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,如今這些回憶卻變成揮之不去的夢靨,分分秒秒地提醒她,「過去」和「現在」的落差有如天壤之別。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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