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離別是再見的開始】




連續兩年夏天我們去加州度假都住在B’Lou的家裏,兩次加起來有將近2個月的時間。

湛藍天空下,加州的陽光和空氣特別清爽,水果和沙拉也特別好吃。

B’Lou從來不敲門叫我們起床,開了咖啡機之後香氣四溢,再懶的睡蟲也會自動離床。餐桌上的麵包、培根、新鮮草莓和藍莓已經等著為我們開啟新的一天。

我們跟著她們一家子吃過了洛杉磯每一個他們特選的心儀餐廳、還有外賣餐點,當然,也在洛杉磯的觀光景點留下了足跡。我們去了南加州和北加州的幾個城市,造訪了好幾個教堂和天主教的傳教基地。

B’Lou 是我見過最有慈悲心的人。

多年前她辭去了大學的教職赴美從事護理工作,辛苦工作攢的錢成了姪子姪女的教育基金。20多年來好幾個姪子姪女到美國投靠她,沒去美國的那幾個則靠她贊助學費才完成了大學學業,她自己的獨生子今年才剛上大學,她說「總算輪到我供自己兒子讀大學了」說得時候一臉驕傲。

去餐廳的時候她至少會給20%的小費,有時候給30%,而一般的「正常小費」也不過是15%。她說,在餐廳打工的人很辛苦,所以給20%。有次她給了30%,我問她為什麼,她說,那個餐廳的女服務生還在唸大學,需要繳學費,「幫她一點忙是應該的」。那個餐廳是我們第一次去,而那個小女生也不過是端咖啡的時候順口跟我們聊了幾句。

因為總是把別人擺在自己前面,辛苦工作多年以來,她沒有為自己添購過什麼珠寶首飾,也從來沒有買房子。她和先生兩個人都不是追求物質的人,車庫裡的那部銀色豐田Camery 都已經過15歲生日了。

B’Lou總是跟我說,「這輩子是短暫的,照著耶穌的教誨過生活才是永恆的」。

我跟她做過很多「閨蜜」們會的事:一起逛街、看電影、散步、上美容院、修指甲、買菜、洗衣服、喝小酒、煮飯、洗碗、說三道四…

雖然她是我的小姑,但感覺像我的親姊姊。即使我惹她不高興(例如在電影院裡跟她討論劇情,害她不能專心看戲),但不要多久她就盡釋前嫌,親親熱熱地摟著我走路。

去年初才退休的B’Lou,發下豪語要跟老公開始環遊世界。去年11月他們剛參加了3個星期的約旦 — 耶路撒冷朝聖之旅,夫妻兩個在Cana (耶穌第一次施顯神蹟的地方)重新交換了誓言,甜蜜極了。

回來之後她跟我說,過一兩年等疫情好轉,他們夫妻倆可以陪我們再去一次耶路撒冷,然後去梵蒂岡、然後去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聖母顯靈聖地。

去耶路撒冷之前,B’Lou就開始覺得身體不舒服去做檢驗。但在美國由於保險系統程序冗長,每次見醫生總是得拖上10天半個月,等到確診已經花了超過三個月的時間,又等了一個多月完成各種檢測,才開始治療。才治療一個多月,狀況急轉之下,醫生說已經無法治療了。

後來幾次跟她video call,她的反應也越來越慢。

昨天傳來她病逝的消息。

向來是個硬漢的先生不住地掉眼淚;小叔們的臉書全轉成了一支白色的蠟燭;平常熱鬧非凡的家族FB Messenger 群組,突然鴉雀無聲。

去年夏天在機場告別的時候,我們說「明年八月洛杉磯見」;視訊電話的時候,我們總是說「下次我們去…」,這些都再也不會發生了。

雖說凡事都是主的安排,也知道現在她已經不再受病痛困擾,但我的心裏有許多「為什麽」:
她還有許多心事未了,例如,她還沒參加兒子的大學畢業典禮,為什麼要讓她留下這樣大的遺憾?。

她才剛退休一年多。這麼一個認真勤樸的大好人,為什麼就不能多幾年享福的日子!?

讓人氣憤的是美國的醫療保險制度,如果不是當初各種檢驗的時間文件延宕多時,也不會錯失醫治的黃金時間。為什麼她會碰上一個官僚拖延的保險公司?

還有新冠病毒,如果不是疫情當道,我們都可以去美國跟她見最後一面。而且,因為加州疫情嚴重,葬禮儀式也可能無法舉行。為什麼屋漏偏逢連夜雨,不幸總是聯袂而行?

我知道我的那些「為什麼」永遠也不會有答案。

就像《約伯記》裡的約伯一樣。約伯在苦難的過程中,理解造物主的大能以及人類的渺小,於是他接受了現狀 — — 儘管他仍然不明白受苦的目的是什麼。


下午我不停地看著手機有關她的照片和影片,馬尼拉、黎牙實比、洛杉磯、聖地牙哥、Sacramento、姪子的大學校園….

我記得她坐在早餐桌前喝咖啡的樣子、記得她唱生日快樂歌時手足舞蹈的樣子、記得她幫我打包行李的樣子、記得我闖禍後她幫我收爛攤子的樣子、記得她在教堂裡禱告的樣子、記得她大笑的樣子、托腮講話的樣子….

一閉上眼睛,彷彿她就在身邊。

是的她沒有離開,她就在我的心裏,一直跟我們在一起。想到這裡,眼淚也漸漸停了。
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,這幾年有她這樣一個大姐姐在身邊當榜樣。

特別是她是一個極為虔誠的天主教徒,總是嚴格要求自己遵守耶穌的教誨,她「愛鄰如己」的精神和慈悲心,讓我這個仍在掙扎去除銅臭味的人覺得汗顏不已。漸漸地,我也不再把錢看得那樣重要了。

我覺得她讓我變成了一個比以前更好的人。


多年前潘越雲唱的「再見離別」一直在我腦裡迴盪,特別是其中這幾句「你說離別容易,再見難;我說再見容易,離別難…..不然我為何要忍住眼淚,深情望著你,只怕那再見遙遙無期,離別是再見的開始….」

B’Lou不懂中文,但她現在已經在天堂了,我猜想她已經超越了語言的界限,可以直接以思想溝通。

她會覺得「再見容易」還是「離別容易」呢?我想她會說「再見容易」,因為我們遲早會跟隨她的腳步,在天國與她重逢。

我們一定會再見的!

謹將本文獻給 Marylou Obligacion Ojeda,一個發熱發光的靈魂。

【相關文章:心靈成長 系列

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