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自由的滋味彌足珍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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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南台灣過了個安詳的中秋節，家人相聚天南地北，聊得最多的卻是政治議題。

身為一個對台灣已經有點不熟悉的台灣人，我決定自己親自檢驗新聞報導的真實度，在中秋節前後一有機會我就問這個問題：

「欸，明年一月總統大選你打算投誰啊？」

這個問題讓平常沈默寡言的人變得滔滔不絕，原本安靜的飯局突然變成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會；每個人講起自己的政治立場都頭頭是道。

當然，這個問題的答案在9/17日之前與之後是不一樣的。

9月17日之前

在9月17日凌晨之前——果凍（郭台銘）於9月16日晚上11點宣布不不領表參選總統——傳聞中的「三角督」現象一點不假。詢問家人明年總統大選的心儀人選，出現了三種答案，而且振振有詞：

「當然要選韓國瑜啊！」——「民進黨把台灣經濟搞得一塌糊塗，國民黨才懂得治國。誰說統一不能是選項之一？」

「當然要選小英啊！」——「你看香港一國兩制搞成這樣，台灣絕對不能跟中國統一，太可怕了！小英才能確保台灣的自主獨立。」

「當然投郭台銘啊！」——「而且郭台銘很會管理企業，一定會振興經濟。上次市長我投韓國瑜，沒想到他市長位子都還沒坐熱就要選總統，吃相太難看了！」

9月17日之後

郭台銘的果凍粉碎了一地的玻璃心，韓國瑜和小英的支持者立場不變，可是跟我聊天的果凍粉也沒打算支持韓國瑜：

「郭台銘不出來選，不代表我非得投給韓國瑜。我雖然支持國民黨，看到韓國瑜的嘴臉，這一票我實在投不下去！」（這和新聞媒體的報導如出一轍，看起來民調和新聞倒也不是假的——《郭台銘不選轉支持韓國瑜？果凍粉：不可能！》

在星巴克休息的時候，一群明顯來高雄「國民旅遊」的少壯男女走了進來，幾個在討論行程，另幾個看到桌上頭版頭條寫著郭台銘決定不領表的消息，興致就來了：

「蔡英文已經可以躺著選了，穩當選的！」

「你怎麼知道？藍營現在沒有分裂，她也撿不到便宜。」

「你看香港變成這樣，你想要以後台灣跟香港一樣嗎？看到香港這樣，誰還想跟中國『一國兩制』？」

「說的也是，我才不要統一！」

在台灣的街頭隨時可以找到暢所欲言的業餘政治名嘴，沒有人需要擔心秋後算賬。

真實的白色恐怖

無庸置疑，這幾個月香港發生的「反送中」運動觸動了台灣人的心，也牽動了總統大選。

在台灣，新聞報導每天都有香港的消息。在台灣的家人們不見得記得不同週末的遊行人數、元朗白衣人和北角紅衣人打人、或者831太子站「疑似」死亡事件，但鬧市煙硝四散、警察武力升級、白色恐怖瀰漫的現況，已經烙印在心頭。

就好像梵谷名畫《Starry Night Over the Rhone》，看畫的人也許不記得畫裡有幾顆星星、有幾個橋墩、河面上有幾個倒影，但每個人都記得藍藍的水天一色，以及滿天星斗映照水面波光粼粼的畫面。

《Starry Night Over the Rhone》

那種畫面是很難忘記的。

對於香港，除了畫面之外，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。

在港朋友們的臉書更新變少了。幾位好友坦承，這幾個月以來每次看到新聞就掉眼淚，晚上也睡不著覺，但他們也不想上網表達立場，不希望讓自己惹來無謂的麻煩。

國泰航空員工因為在臉書按「讚」而丟掉飯碗，連外資機構都不能保證言論自由，在港資、中資工作的人，就更沒保障了。

以前從來不曾想像過的白色恐怖，在香港真實地出現了。

「你就別再去中國了！」

在大學教書的家人一向敢言，經常去大陸做學術專案，每次他出去中國出差前我們都千交代萬交代，一定要謹言慎行，每次他平安回來之後我們才鬆一口氣。

這次中秋節碰面，每一天、每個人不止一次苦苦相勸：「你就別再去中國了」：

當公務員的說：「你這種自由派的去大陸等於『羊入虎口』！」

退休多年的老師苦口婆心：「要是把你抓了，帶上飛機，然後在四川省上空丟你下來，我們怎麼找你？」

我講了個事實：「你要是像李明哲一樣被抓去，我們真的沒本事救你」

連續三天疲勞轟炸之後，終於，當事人向我們一口保證，不再去大陸出差，總算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。

公務員後來順道念了我幾句：「還有妳——沒事不要在部落格亂寫一些有的沒有的，自找麻煩！」

（寫到這裡，自己都覺得悲哀 - - 自我審查到連家人的關係都不敢披露！！不只如此，過去很多次想在臉書上轉發文章，讓更多人知道真相，但想到自已可能因此再也不能入境香港、再也沒機會見老朋友，為了不製造無謂地困擾，只好選擇沈默。）

這是個什麼樣的強權，有本事把一水之隔的人民嚇得退避三舍？